只记得当悲伤和压抑来临的时候,我会把拇指紧紧的攥在手心。这是唯一的依靠。
《别来无恙》--青丝
九七年的冬天很冷。我穿着一条灰白的牛仔裤,拖着承重的行李开始了我单飞的日子。那一年的雪下的特别厚,一场接一场,一望无际的高速路的两边是一片雪原。
飞往南方的波音747飞机满载乘客,在沈阳桃仙机场弯曲的跑道上升空。发动机巨大的涡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瞬间的眩晕和耳鼓被气压冲击的窒息感,远远不能和心灵被刺穿的那一刻更让我痛楚和茫然。机舱的样子很软,前面的大屏幕正上演着一步张艺谋关于秦佣的国产片子。
雅丹是我的现在的名字。是我在飞机着陆前为自己取的新名字。为的是在落入另一块陌生的土地之前,让自己彻底忘记过去。让一副全然不同的身心吸纳另一次生命的第一口空气。
然而,在决定用这个名字的同时,我没有意识到它就已经违背了我的初衷。“雅丹”,国家地质百科词典上注释为:地质名词,专指中国西部,以柴达木盆地罗布泊地区为代表的干旱风沙。无任何痕迹的戈壁荒原风蚀地貌。
我就象这符号一样,在清丽的外表下一颗荒芜的心不知要延伸多远多久。
我知道,有一些事情是怎么努力也不能,并且永远不能从生命里抹掉的,就象你手臂上的那颗痣,无论你是否在意,它都会存在那里,默默地注视你。九七年的冬天,我和相恋七年的未婚夫晖,在静静的对峙了三个月后,平静的分手了。当时,我只想成为那颗痣。
晖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爱是行他的那一年,我十九岁。晖还是一个孤独抑郁的男孩。他整洁而优雅的手指总是隐藏在不修边幅的衣着里,他健康的体魄却总是被一场又一场的疾病折磨得苍白憔悴。这与生惧来的莫名的痛楚咬噬着同样一颗年轻敏感的手心。直到我们毕业的一个冬天,他默默地用钢笔在手心画一颗心, 然后缓缓地握紧我的手,一颗一模一样的心痕完整地印在我的手心,把那一年的寒冬显得特别温情,我们象两只无家可归的小鸟,用并不非满的羽毛相拥在一起,抵御着冬天的寒冷,工作的艰辛,生活的清贫。我们两个人的家相隔很远,每天要在颠簸的电车上两个小时,然后才将我送到家他在回到住处,往往都已深夜,在很多的时候,经过一天的劳碌,他会困倦得睡在车厢里,将车站坐过了头。而每次的相会都是那么依依不舍。爱情是苍白的生活中一簇跳耀的火花,又一个冬天来临时,我们顶住所有的压力与侧目租意见小屋同居在一起了。象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他们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可是,生活不是童话,还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年轻是的爱,就象一股激荡的水流,没有容器能容得下。生命里所有的快乐与压力,都迫不及待地想从古典的爱情中,提炼出生活的真谛。生活中的琐碎蜂拥而来,单纯和执拗让爱情绚丽却使平常生活中的男女显得偏执无措。
曾经牵手的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到了放手只后,才懂得珍惜和怀念?三年后,一个秋风渐起的九月,另一个落寂的女子以万般柔顺的姿态,没有一句声息地掠夺了我的城。
那个梦你丛生的长夜,晖没有回来。清晨,晖一脸疲惫打开房门,将一件旧家具和一些衣物还有那对沉重的哑铃装进搬家公司的车。我静静的站在窗口前,一任泪水长流。晖走后的日子,我用一根接一根的香烟来应对迎面而来的绝望和无助。
我一直以为,我们在最初灵与肉相互交付的同时,就已经缘定三生。我以为,我们默默相拥在苏那首激越苍凉的“牵手”的歌曲中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将今生今世一并托付给你。可是,我在迷茫中空荡地远走他乡。没有人告诉我生命的脆弱可以使人背弃誓言,人情的懦弱可以使人以爱情的名义抛却忠诚和责任。
南国的冬天温暖湿润。没倒过深圳的人,是无法领略青山碧水,苍翠欲滴的鲜活生动,一朵朵明艳的紫荆花开满街边的树枝,远远看去,一棵棵粲然绽放的“开花的树”,如同脉脉含情,翘首一待的女子。闪烁的霓虹灯和巨大的广告牌交相辉映;行色匆匆的人群,车流;形状各异的摩天大厦,光怪陆离的酒吧,咖啡屋,迪吧,琳琅满目的法国人的,日本人的,美国人的仓储式超市。商厦到处涌动着生机和活力,仿佛可以听到“咔蹦”“咔蹦”的抽节的声响,这是一座年轻得只有未来的城市。
初来的我,象一只离群的孤雁,用对自由和蓝天的向往,抵御许多个夜里那如同潮水一样涌动而来的茫然和被伤害的感觉。“生活总要继续”,我常常和自己说。“如果生与死是没有余地的选择,那么,余生里快乐和悲伤就尽量选择一个把。”没有冬天的深功怕顾自的四季常青着。读过很多的杂书,只记得当悲伤和压抑来临的时候,我会把拇指紧紧地攥在手心。这是唯一的依靠。这也是我和晖多年以来不谋而合的身体语言习惯。我们会常常因此对视而笑。
好象很会讲故事的张爱玲,大概说过这样的意思,每个男子的生命当中,至少有过这样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滩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漫漫的,白的便是粘在衣襟上的饭捻子,红的却是你心口上的一颗红砂痣。除了有一段希望漫漫的盼着这日子快一点走,我想大凡女人,大概也会有两个不为人只的梦想。一个渴望自己是那个贞静贤淑的白玫瑰,敛赤低眉,相夫教子,把天生的柔情和心血托付给唯一的男人,品砸着青丝变白发的地老天荒;一个是梦想着成为热烈奔放的红玫瑰,洒脱任意,自在随缘,或行走天涯或在天地间也有一番嘶杀,演绎一段刻骨铭心的红尘逸事。可是,老天又笑着将她们的美梦弹拉出另一段西皮流水。夫妻做久了,难免赤,彼此成了眼里的旧家什,缺少不习惯却可以习惯得视而不见,两手相握如同左手碰右手;行走江湖,潮气潮落,也不免心神交瘁,铩羽而归,落了个不得而终的结局……人生,有时真象赶着一场又一场的悲喜剧。赶上哪场自不必窃喜也不必哀怨,还有下一出呢,笑到了最后,也不过是一场戏,总要落幕散场。
所幸,南方的阳光使我不必为躲避寒冷带来的心理上的条件反射而抑郁。剪掉一头长发,使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应聘到了一家合资企业做职员。一做就是三年。从一名前台打字员开始,不知道什么是假日休息时间,不计较任何薪资待遇。只要让工作添满我的全部空间,我都会欣然前往。从商场销售督导生产调研,ISO9002质量认证管理,企业IC策划,产品设计到市场开括,营销策略的规划管理,我的职位和薪水也在不断的攀升。三年里,我由一名小小的电脑输入员成为公司总经理助理,足迹遍及沿海和大陆的各大城市,并把公司的产品市场拓展到了东南亚和欧洲。生活的快节奏和日渐从容练达的我从旧日的拮据中舒展开来。
南方的生活习惯往往是到了傍晚黄昏,人们仿佛刚刚苏醒。所以,你如果想在夜里寂寞,似乎是一种奢侈。虽然时常呼朋唤友,或劲歌劲舞或清幽小憩,但在那片土地上,大多时候你会忘记自己的性别,偶尔,从明月西沉的夜宴上回到驻地,陡然会升起由来已久的孤独。
我最喜欢邀两三个朋友,去翠竹北路繁华步行街上的饿一家叫“弗朗西斯卡”的咖啡BAR。那里的装潢是十七世纪欧洲西班牙卡撒蒂斯风格,暗褐色的高登式红木文高背椅,西班牙织锦浅格粗文镶有蜜色蕾丝花边的桌布,四周灯光暗合,紫红的流苏卷帘低低悬垂,一盏古朴的意大利罗马雕花青铜烛台摆放在桌上,步满浅色抵罗香的毯上镶着宽大木精和高高低低的油画,饰物,人们在西班牙古典风情的吉他手的低吟中窃窃私语。当你轻缀着阑珊咖啡带点忧伤气味的香气仍仿佛停留在巴塞罗娜的海湾。生活的经理使生命更加的丰盈,厚重。单飞的日子里并不缺少阳光,欢乐,收获。
如果人生经得住一次回首,其实,爱只需要一个容器。这个容器就是时间,对有的人来说,时间是温柔的刀,割去了三千烦恼丝,也劈开了一双相牵的手;对有的人来说,时间就是爱的容器,爱无形,容器也无形。两宾变星星,又为了一颗痴心。毁灭爱的是时间,证明爱的也是时间。这些道理为什么我们年轻的时候总不明白?
一个偶然的时间里,我在一次民营企业人力资源交流会上,与晖的公司不期而遇。早来的我悄悄的将一张淡黄色的便签贴在写有他名字的座位上。上面也着:“晖,别来无恙?”
再度相逢,他已初为人父。我依然清丽,象一朵微笑的花。
每每我候鸟般的在南来北往的飞机上离港抵港,发动机引擎传出的巨大的轰响中我明白;我固执的爱上的一直是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那里有眷恋,有理解,有包容,更有忠诚和尊严。有与子偕老,有相濡以沫也有挥手后的两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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