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偶然的午后,我看到陆小曼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年轻时,风情万种的一低头, 鬓边还有一朵花;另一张是年老了,后面梳一个鬓子,牙齿因为吸鸦片全掉光了,但还是在照片中微笑着.
心一酸,为第二张差点落泪.如果说年轻时的娇俏谁都曾经有过,到老了以后,当年的风月渐渐褪去,只剩下一颗凉心,可是还是要笑,还要把生活给予的冷和冰咽到肚子里,装出一朵芙蓉面,谁能理解她的心呢?光阴的痕迹几乎有暴力的倾向,她老得让人几乎认不出了!
我周围的朋友喜欢陆小曼的人几乎没有.是啊,她太浮华,非法国的香水和手帕不用.她太任性,想要爱就是要爱,拿枪逼着也不怕.她太自私,只为了喜欢上海躲开北平的争论而让徐志摩来回奔波.她太个性,以自己的喜欢为喜欢.她太招摇,交际花一样唱戏跳舞.她不知轻重,居然和翁瑞午睡到一张塌上吃鸦片......她的确是个色女子,鸦片一样的毒和芬芳,所以,众人难免不能接受这样异类的女子.她在墙外开花,尽管墙里亦香得扑鼻,闻香的人,却说不出她的半丝好
倒是林薇因,总落得那样端庄的名,即使不要徐志摩了,也要千百个理由让人原谅.即使金岳霖跟着她和梁思成搬了一辈子的家,大家还是觉得能原谅;即使她和梁思成说出了我爱上一个人,她仍然得到大家的喜欢和尊重.
徐志摩死后,林薇因身边照样不乏才子佳人,林的小客厅沙龙曾在北京名噪一时,多少文人雅客想进入这个小圈子.林薇因是当仁不让的女主人,温婉可人、贤惠端良、落落大方......她给所有男人想象的空间,却又不给任何男人半丝机会,这是一个多么完美得近乎女神一样的女子,难怪众人对她趋之若骛地歌颂,可是,我不喜欢她.
她是风流花吹雪,片片不沾身.能做到花不沾衣的女子,太过聪明,这样的聪明用在情上,就成了伎俩.
可以欣赏,不可以亲近.
所以,我一意孤行地喜欢着陆小曼,单是一个“真”字,有谁可以做得到?她拼命的要,索爱索情索钱,一点也不掩饰,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千夫所指,哪怕众叛亲离——他为她众叛亲离,徐家断绝他们所有经济来源,尽管家财万贯,他们就是不喜欢陆小曼,谁让她这样撒娇任性?她敢当着老人的面和徐志摩撒娇:摩,来抱我,摩,亲我......谁看得了这样?她不是故意,她是天性,她天性如野生的女子,就这样招摇,要,就要个死了活了.
她与志摩在一起只六年,她如一朵罂粟,让志摩中着毒,不能自拔.后来诗人写道:我不知道风向哪一个方向吹......是啊,他茫然了.这一场爱,如此投入如此付出,到最后却落得爱情只是一场风,吹过了就是吹过了,散了就是散了.
一场烟花而已.
他回来,看到她和翁瑞午一起唱戏抽鸦片,甚至连恼也不恼,衣不解鞋不脱,倒在她的身边就睡下了,太累了,太倦了.他担当得这一切是否值得?他是火,她是飞蛾,就这样扑向了他.
那是他和她的最后一夜,吵了架,走了.
飞机掉下来,一切结束了.
她哭了又哭求了又求,他回不来了.此后岁月,素衣薄面地活着,变卖家中物品维持生计.她不是徐志摩惟一爱过的女人,但她爱过的人惟一就是徐志摩.她是真的,舍了一切跟了他,虽然她一个人孤独地活到终老,即使翁瑞午求了又求,她亦没有再嫁.
这一场烟花,她是唯一的那朵
因为太过任性,所以,开得怒放,败的凄然
因为太过率真,落得了满身荆棘,拂了一生,也没能拂去
她是陌上花,开过这一季,风就飞过蔷薇
我没有见过如此率真如此任性的女子,她身上的缺点太多,以致于我把这些缺点看成了优点.她活过的一辈子,是别人的三辈子.这一生,很泼墨很尽兴,爱了恨了纠缠了,用余生慢慢怀念一个人,整理他所有的文字,一本本的出他的书.做这些事情的人,只有她.
飞蛾扑火只是一瞬,疼却是一生.我更喜欢她被岁月打磨后的样子,就像我喜欢现在活着的新艳秋,98岁的老女人,当年的一代红伶.看她现在的照片,总觉得一夜芙渠红泪多,那些往事,是不是在红泪清露里盛开了呢?
小曼,花忆前身,我想你必是那佛前一朵烟花,只为一场爱情而开,而你新嫁衣上的红牡丹,不过是为你多一分颜色而已.当你败了,我更爱你败下来的容颜,因为那里面,有黄了青梅蓝了胭脂的眼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