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夕阳中终于到了八一镇,原本只要两天的路程由于中途塌方而多走了一天,但一切都算顺利,在八一,我们在地区行署招待所住下,很自然地,我们只要了一间双人房,晚上我靠在床头写着旅行日记,看着小梅从行囊里拿出她那些化妆品,她对她的皮肤总是那么爱护,不向我,早就练就了皮糙肉厚的功夫,我那时突然想对她说:上帝已经给了你们女人一张脸,为什么你们还不满足,硬要给自己再画一张呢?但我还是没说出口,我不想破坏她的兴致。女人嘛,爱美是天生的。男人丑点还可以安慰自己“俺很丑,可是俺很温柔。”女人可就不行啊!
互道了晚安之后,大家上了各自的床,我很快睡着了,那一天,我感到很快乐。
六
八一镇是西藏林芝地区的区府所在地,是一个新兴的工业城.海拔2950米,秀美的尼羊河从城边流过,河谷四周的山坡上,树木参天,原始森林保存的很好;西藏农牧学院就设在这里,使她成为全西藏第二个拥有大学的城市。还记得作家黄宗英笔下的那个感人的《小木屋》的故事吗,它的主人翁南京林业学院的女教授,孤生一人来到这里,凭着对高原生态植物研究的执着追求,和对人类生存空间最后一块净土的热爱,在这创办了全国第一个高原态研究所,用生命和青春写下了“生命不止,不落征帆”感人篇章。
此刻,我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种电影蒙太奇的效果,各种镜头剪接在一起:我和小梅坐着修路的小四轮去看大柏树;我和小梅并肩走过刚刚收割后的青稞地;我牵着小梅的手赤脚淌过清澈冰冷的尼羊河岔流走到河边的沙洲上;我和小梅座在河边默默地望着河水永不停息地向前流去;我抽着烟站在山坡上讥笑小梅爬山时笨拙的模样;我光着脚吃力地背着小梅淌过芳草凄凄的小河沟;我和小梅湿漉漉地躲在当地种菜人木棚的屋檐下.......哦,一切仿佛那么清晰,但现在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我和小梅差点被困在八一,去下一站波密的公路也出现了大塌方,传来的消息是近期内根本无法通车,而我们来的路上如前所说也回不去,一时间去或回全无法由我们选择,我们象两只无头苍蝇盲目地走在街上,遇见有车就上去问司机是否去波密,皇天不负有心人,小梅的运气不错,终于碰见一部准备开往波密的吉普车,司机是个四川的复员军人,人挺爽快,谈好价钱我们回旅馆拿了包就上了车。
在这之前,我从资料上及拉萨到八一的客车上就知道八一到波密中间的通麦天险路段,是最为危险的。只要有雨,泥石流就活动频繁,两边的山石风化严重,经常冷不丁砸下来。在八一,我们也向当地走过这段路的人打听过,但众口不一,有说没事的,有说太危险的,当然听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善意的人们劝我们别去冒险的话。所有的这些,加上资料上介绍的情况,不得不让我们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车前,我问小梅:“决定往下走了?”小梅坚定地说:“反正回路也断了,不如往下走吧。”看她那样子,似乎比我表现的还坚强。
车上有一些乘客了,连同司机总共有11个人,吉普车是那种后面座位两边排列的,比一般的吉普车要长一些,大家带的东西都很多,将后面塞的满满的,每个人的空间十分狭窄,想伸直脚都十分困难。 让我来介绍一下搭车的其他乘客吧,因为这对后面故事发生的进程非常有用,除了小梅和我及司机,有四个女的,四个男的,女的中有三个她们自己说是去波密一家舞厅做小姐,其实人挺好的,另外一个是波密的女医生,男的其中有一个是女医生的老公(可能),另外三个中一个是刚从警校毕业去波密实习锻炼的藏族小伙,昌都盐井人,叫“尼玛”,藏语“太阳”的意思,一个是从云南大理到波密做金银首饰加工生意的,叫“小寸”,剩下的那位是甘肃来的,回族人,长着张标准的国字脸,腰里别着把长长的匕首,在波密开店,车开了没多久,大家都慢慢地熟识了,车厢里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我这样详细地介绍大家,当时是因为有那么一种感觉,在那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一段特定的时间跨度上,彼此都是平等的,人无贵贱,所有能相互帮助的地方大家都能互相体让,就拿那三个做小姐的来说,我和小梅当时一点都没觉得怎么,每个人生活的起点不同,受制约的条件不同,你可以说她们是用出卖欢颜和肉体来讨好别人,那我们呢,难道就没有用出卖自己的灵魂和快乐来取悦别人的时候?换句话说,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法永远生存在自己的意念中,很多人都生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只不过表演的时间有长有短,表演的空间这儿那儿这样看来,我们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在做着一种“三陪”的脚色,方式和工具不同而矣!
七
就这样,我和小梅在八一呆了两天之后又匆匆踏上去波密的路途。路崎岖不平,到处在翻修。车过林芝县没多久就上山了。沿途有很多巨大的高山松,树上垂落着长长的树挂,吉普车外面看上去挺新的,内部却十分糟糕,爬了没多久就要停下来到路边找水来冷却烧开的水箱,好在小寸他们熟悉一路上的水源,除了走走停停时间要耽搁一些外,我们毕竟能够朝着目标一步一步地前进。
渐渐地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前面大塌方的地段,小寸和那个甘肃人一星期前刚从那经过,现在他们讲出来的言语中还带着恐慌和颤抖,小寸说:上次他本来说什么也不过八一来的,那天下了一天的雨,通麦天险102道班如往常一样出现了泥石流,出现塌方地段的范围约有一百多米,汽车交通早就中断了。但如果你大胆,可以趁泥石流流动缓慢时徒步淌过去,八一到波密只有这么唯一的一条路,除非你钻进深山老林,翻越十几个山头花上一天绕过这段该死的路(后来我看书,当是余纯顺就是这么走的),小寸接着说他那天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看着成足有60度角的泥石流哗哗地往下淌入下面激流起伏的易贡藏布江,他要到八一去采购货源,必须要走过去,站在旁边犹豫了快两个小时,看准机会脱了鞋袜走进泥石流群,走了20几米,就要到泥石流活动群了,突然一块磨盘大的石头呼呼的从上面滚下来,从他前面三米的地方滑过,他说当时他都傻了,脚发软,泥石流没到大腿根,几乎没力气拔脚,最后都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过去的,说完,撩起裤腿,指着伤痕累累的大腿让我们看,伤口全是被泥石流里面尖利的碎石划破的。另一个甘肃人接着说:三天前我从那过来也是淌过来的,当时那还死了两个人,尸体就摆在路边。我和小梅急切地问道:怎么死的?甘肃人说:那是两个波密的藏族人,本来他们都走过了最危险的泥石流活动区,正站在一台路边的推土机旁边整理裤腿,突然一大块山体滑下来,将两人连同推土机埋了个严严实实,等到滑坡稍有稳定,旁边的人将两人挖出来,早就没气了。
两人说话的口气一点也不象开玩笑,他们坐在那里也无不对即将去到的102道班路段忧心忡忡,嘴里不停念叨:老天别下雨!后来我们从他们口里还知道,那儿当地人叫它“死亡谷”,从川藏公路开通的那天起,不知道有多少辆车从那滑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冤魂屈死在那里。 他们的讲述连同前面听到的有关“死亡谷”的故事,着实把我和小梅吓的够戗,车经过美丽的鲁郎,夕阳映红了天隅,“是个好天,估计小车能开过去。”司机信心十足,“你经常从那开车过来?”我问司机,“不,我只是以前当兵时从那经过两次,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啊!”我几乎绝望地叫道。
天色渐渐黑了,吉普车打开了车灯,我们走在茫茫的原始森林里,景色十分秀丽,但我和小梅都无暇欣赏,我们一个道班一个道班地数着,105,104,103就要到102道班了,大家都十分紧张,车厢里变的出奇的安静,彼此能听见沉重的呼吸,路开始难走了,不时有较大范围的塌方,每次开过后,我都紧张地问:“是不是过了102?”因为我们在这之前有个协议,怕司机因心理紧张而不提示他是否到了102,以免他紧张过度导致动作变形,所以我和小梅都不知道是否到了“死亡谷”,看到小寸忧愁的模样, 我知道还没到。
我们就象等待宣判一样紧张而无助,况且都晚上11点多了,视线那么差,司机又对那不熟悉,我真不知道等着我们的结果是什么。为了缓解车内的紧张气氛,我给大家讲了个笑话,我说:现在人都精了,动物也精了,以前在树林里面碰见狗熊,你最好的办法是躺在地下装死,因为狗熊不吃死的生物,它最多用鼻子嗅嗅你,过一会就会走的;现在可不一样,你如果装死,嘿,它走到你身边一屁股坐在你身上,你如果命大,肋骨断几根强忍疼痛一身不吭,那可能有点希望,如果你捱不住,当时就给它老人家坐死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据说是这样的,当你看见它,它也望见你时,你要叉起腰,理直气壮地大喝一声:什么的干活,口令!于是,你就可以趁它搔着脑门拼命傻想时,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迅速逃跑。
虽然这笑话引来了一阵笑声,但我依然无法排遣内心的恐惧,,看的出来,小梅也一样,她紧紧地依偎着我,我用手搂着她,安慰她别太紧张,不过我感到我说话都带着些颤音,汽车在夜幕中飞驰,102道班就在眼前,我似乎看到那地方有一个恶魔在狞笑,他守在山坡上,手里举着巨石,似乎要把所有过往的生灵砸个粉身碎骨。
那一晚,我才知道,我原本他妈的那么怕死,真不该把小梅也拉进来一起受这种痛苦的折磨。
八
我们终于到了恐怖的“死亡谷”,尽管其他人都没有说,但我从死一般沉寂的空气中感觉到了。车开始左右剧烈地摇晃起来,身边的行李离开了它们原有的位置,紧紧地挤压着我;透过狭小的车窗望出去,路边停着不少被塌方所阻隔的货车,人们围坐在一堆堆篝火旁,抽着烟,聊着什么,不时有人向我们一边招手一边高喊道:“危险啊,过不去!”吉普车依旧摇晃着向前开,晚上,看不清四周,我和小梅搂在一起,象坐在一叶波涛汹涌海面上小船上,我紧张到了极点,一把攥住了小梅的手,我感到手心出了好多汗,小梅的手也是,看的出来她也十分紧张。此刻的我们,共同的恐惧把我们紧紧拉在一起,将对方视为唯一的依靠,握住她的手,我稍稍有些安定。透过车灯,依稀看到路很窄很窄,布满了碎石,夜很静,除了汽车马达的轰鸣,我能清楚地听见悬崖下面雷鸣般的水声。
走了塌方段约三四十米,汽车却抛锚了,司机着急地打了好几次火,依旧发动不起来,我和几个男的跳下车,有推车的,有在车轮下垫石头的,依旧不行,后来司机发现原来没油了,赶紧从后面翻出油箱加油,这时我环顾四周,那一夜月亮很亮,透过月光能基本上看清周围,脚下是软软的泥浆,小寸说,这就是泥石流的泥浆,下午刚被推土机推过,又指着泥浆上大大小小的石头说:“好家伙,才几个小时就掉下来这么多。”停在塌方的地方十分危险,因为能清楚地听见附近的山坡上有噼里啪啦的石头滚下来,小寸不敢再坐车了,要我和他一起走到前面安全的地方去。我告诉他先走,我不能抛下小梅独自跑了。我用手指敲着车窗,叫道:“小梅,下车,咱们一起走吧。”在这我不得不佩服车上几个女同胞的大胆和镇静,她们没象我们几个一样抛下司机,独自逃生,而是一直坐在车上安慰司机别紧张,司机在加油那会告诉大伙可以先下车走到前面安全的地方等他,她们怎么就那么镇定自若?小梅也在她们的鼓动下怎么也不肯下车,我没办法,只好一个人走了,我觉得如果人滑下去或许还有命,车要翻下去肯定全完蛋,所以我得走。
原来这地方真的很危险,路窄,泥石流将原本顺直的山路冲成了扭曲的S型,下面是约成70度的陡坡,光秃秃的,全是石头块,路面到谷底有一百多米,路面泥浆很多,能听见细微的水流声在路面淌过。我正边走边看,猛地前面传来小寸喊:“快走啊,注意上面,有石头滚下来啊。”我抬头望着上面,山风吹过来,能清楚的看到细小的石屑如水一样泻下来,间或滚下拳头大的石头,砸在路面啪啪做响。我一时有些惊慌,顾上不顾下,差点摔了一跤,后来总算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和小寸站在路边,他指给我看上次差点被石头砸中的地方,然后又指着谷底说:“你看你看,那些都是掉下去的汽车残骸。”顺着手指,借助明朗的月光,真的能看见那些闪着光亮的残骸。 我焦急地等着汽车开过来,甚至觉得舍弃小梅独自逃跑很自私,不过后来汽车总算摇晃着开过来,在半途又停了下来,有人在车前面搬石头铺路,最后有惊无险,人车平安。上车后,我问小梅:“你不害怕?怎么不和我走呢?”小梅说:“谁说不害怕,后来我下车想找你黑漆漆的看不见你,脚发软,只好又回车上了。”“可我当时叫了你啊。”小梅没再说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留在车上,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英勇?还是出于一种本能的避?反正我觉得没必要留在车上,因为遇到塌方,司机都不要乘客呆在车上,要求大家自己走过去。
九
我们那天在凌晨四点钟到的波密,小寸不顾一路的疲劳,带我们找好了招待所住下。我和小梅都累坏了,各自很快地睡着了。
我们在波密呆了三天,期间我们搭了部吉普车去了一个叫玉仁的小山村,因为吉普车的司机我们跟他说好了第二天包他的车去邦达,而他这天刚好要送他一个干儿子去玉仁,他儿子在昌都教书,而儿媳妇在波密玉仁乡小学教书,夫妻分居两地好多年了,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儿,胖乎乎的,平时他们都无法相聚,因为离的太远了,只有寒暑假才有时间在一起。 玉仁是波密县最为偏远的一个乡,从县城到那汽车开了8个小时,玉仁四周环绕着雪山,远处是苍茂的原始森林,不时有冰雪融化形成的溪流潺潺流过,他们说每当春天来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野桃树的花映红了整个山沟,使玉仁这个荒僻的小村真的变成了世外桃源。
玉仁是一个纯藏族人居住的村庄,风俗很纯,人们象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我们,不时掩着嘴发出一阵阵笑声,在这,语言交流十分困难,因为他们大多都听不懂普通话,而我们对藏语除了“扎西德勒”也一无所知,但我们都很高兴,也很激动,我和小梅都庆幸能有机会来体验一下藏族人最真实的生活。 那一天的感觉不错,晚上我们睡的是乡招待所,玉仁乡晚上没有电,招待所院子里的藏狗很凶,嗅见生人味道就狂吠,黑夜里周围有无数双绿萤萤的眼睛虎视耽耽地看着我们,好在有管理招待所的当地人带头,那些狗吠了一阵就安静了,那人把我们引到一间空房子交给我们几支蜡烛就走了,我和小梅把房门紧闭,点燃了蜡烛躺在各自的床上,小梅很怕黑,一再央求别把蜡烛吹灭,我说:“哎,有光我睡不着啊。”后来她不再坚持了,可能她也很累了,我吹灭了蜡烛,房间里一片漆黑,夜十分安静,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纱纱声,还有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我突然起了个捉弄小梅的念头,说道:“哎,我刚才从窗子望出去看见了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它在向我们房间张望呢。”小梅呀的一声,我能想象她捂住耳朵的样子,不由的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小梅说:“你真坏。”我赶紧说:“再不说了,再不说了。”说实在话,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里,漆黑的夜晚,我说的那双绿眼睛其实把我自己吓了一跳,小梅捂起耳朵听不见了,我说给鬼听?自己吓自己?
第二天醒过来,小梅躺在那对我说:“我昨晚上一夜没睡着,老想着那双眼睛,听了你一夜的呼噜。当时很害怕,真想爬到你床上。”我赶紧接住她的话:“早说啊,我过你那边。”“呸!想的美!”看到小梅那疲惫的样子,我真有点后悔。我们从玉仁返回波密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5点半出发前往邦达,一路经过了美丽的然乌湖,通过了另一处比较危险的路段--白马天险,但不如前面过通麦天险时那么紧张,沿怒江上朔在晚上九点钟时到了邦达。在邦达的那一晚最为难忘。
十
从资料上看,邦达到昌都169公里段是川藏南、北的联系线,它是一个交通的三叉路口,往北去昌都及邦达机场(世界上海拔最高),往西接八宿波密,往东去左贡、芒康,原来想应该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市镇,可却没想到荒凉的很,只有十来间小平房,我和小梅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就是邦达?”一时间我还以为司机在开玩笑呢,看着他着急和认真的样子,我才相信了,此时天已经黑了,四周见不到几个人,能听见发电机突突在工作着,旁边小饭馆里有几盏昏暗的汽灯发出惨淡的光,高原的晚风寒冷刺骨,我不由的打了几个哆嗦。 从波密送我们到达邦达的司机连夜要开车返回昌都,我们走进了旁边的一家旅店,向那司机挥了挥手就此告别。
旅馆老板是个四川人,热情地将我们引到客房,“就这间了,其他的全给清早赶飞机的人预定了。”这是一间很小的木板拼凑的小间,里面并排摆着两张床,因为房子小,床和床之间没有空隙,看上去就象一间硕大的双人床,“这怎么行!”我有点急,虽然我和小梅从八一开始就住在一起,但大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住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彼此能方便照应,行动保持一至。“再去找找!”我冲着老板说道,老板转了一圈,回来无可奈何地说:“真的没了。”我看着小梅:“怎么办?”“住呗,我都累坏了。”我只好跟着小梅进了房间。放下行李我们下楼吃饭,邦达海拔4390米,空气明显稀薄很多,店老板炒出来的菜都有点生,我和小梅胡乱地吃了点东西,此时小梅显得非常疲累,面色苍白,她告诉我现在她高山反应十分严重,觉得呼吸不畅。饭后我们回到房间,各自用热水泡了泡肿胀的脚,小梅很快钻进了里面那张床的被子里,我点着蜡烛,艰难地写着旅行日记。早晨搭飞机的人们此刻还没来,整个二楼空空荡荡的,夜非常寂静,高原的夜风呼呼地肆虐着,似乎要吹垮一切。
房子很不严实,到处漏风,所以冰冷刺骨,我不由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小梅象只小猫一样睡在那里,只露出两个鼻孔,我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忙探过身去,轻声问道:“怎么了,没事吧。”小梅哼了几声,说:“我现在很难受,胸口闷,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帮她盖好被子安慰她,但我实在也没什么办法。我终于写完了日记,吹灭了蜡烛,钻进了被窝,其实我也微微有少许胸口发闷,但没有小梅严重,今天我们走的太急了,从海拔2000米左右的波密来到四千多米的邦达,肌体一下子适应不了,小梅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高山反应。 我就要快睡着了,突然小梅轻轻地说道:“我感到浑身发冷。”我转过脸向着她,沉默了一会,说:“我来抱住你吧。”小梅没说什么,似乎表示默许,我爬过去抱住她,她也搂住了我,她的头枕在我怀里,呼吸急促,我帮她把盖在头上的长发向后梳理,借助外面的光,她那张光滑的红润的脸完全显露了,我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不禁蒙生出想吻她的念头,但没有做。我们的身体紧紧依偎在一起,相互温暖,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每一次心跳。在这个寒冷荒芜的高原小镇的夜晚上,那种相互依赖相互渴求的本能充分展露出来,如果说在这之前,大家还保持着一份警戒,那么,此刻的我们真的彻底撕去了伪装,走到了一起。这也许不是爱,只是出于一种渴望温暖的本性,但正因为它是那么直接的,不经过装饰的,所以我当时体会到了一种比虚假做作的爱更伟大的一面,这也许是一种升华了的爱吧。
我就这样抱着她,听着她逐渐平复的呼吸,小梅比刚才好受一些了,我想起了什么,问:“小梅,你觉得今后我们回到各自的空间里,有没可能走到一起?”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我知道小梅听见我的话了,她在思考呢,过了一阵,她慢慢地说:“是不可能的,说心里话,我很高兴能同你相识,共同走过这么艰险的漫漫长路,这是一种缘份,但缘份可遇不可求。我们现在所在的环境,并非一种真实的,代表我们全部的环境,回到现实空间后,你不是现在的你,我也不是此刻的我,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脱离了它存在的空间后,就会变的可笑甚至不可思议。” 我听懂了,我能明白,正因为我也看清楚了未来,所以我将小梅搂的更紧。这一夜,我和小梅,两个孤独的独自在外漂泊的游子,相互依偎着,相互温暖着,我们感受到了生命中一种最真实的感觉。
十一
这以后我们都忙着赶路,告别邦达沿怒江到了芒康,一个西藏最东边的小城,虽然一路上我们依然有说有笑,但我能看的出来,随着我们和现代社会距离慢慢地靠近,原来那种亲密的、相互依恋的情意正逐渐褪去,好几次,当我试图去握她的手时,她总是固执地将手挪开。她的目光中失去了原有的纯真和快乐,重新变的忧郁深邃起来我们在芒康时决定走滇藏公路出藏,那天我们搭着一部当地藏民拉满了木头的货车到了盐井,就要离开西藏了,却差点闹的分道扬镳,当时我扭头气鼓鼓的背着包一个人走到公路边截车想和她就此分别,但最后我还是折回到她歇息的那个小店向她低头,她当时对我说:“我觉得你不会舍我而去,现在也不是彼此分手的时候。”看着我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得意地笑了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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